朴氏親歷韓國前衛藝術運動的萌芽階段,於1961年在法國實驗過「無形式藝術」後,開始轉向更為內斂的手法,其創作過程近乎冥想的形式。《描法》系列中強調「繪畫的法則」,即是把所有的形體拿掉,透過在單色畫面上連續的鉛筆描畫,形成一種協調的延續。剛開始時,他在畫布上塗顏料作畫,在仍濕潤的畫面上,用鉛筆繪畫圖案,配合肢體的動作,再畫上幾筆。然後他重新添上顏料繼續畫,一直重複刻劃與塗抹的過程,有時長達六個月,直到他覺得作品看起來很自然為止。他認為「重複是冥想的工具」,以冥想深思、嚴謹有序的節奏不停地重複,不論是精神概念或是身體動作,皆反映顏料與畫布的緊密連繫。所有畫作都是在顏料乾透之前一次性完成的,作品本身就帶著即時性和完整性,時間、空間和材料往往是他重要的主題元素。這無疑和亞洲的水墨畫風格接近,總是強調一次性完成一個筆劃,並體現出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此系列更展現他數十年來嘗試在畫布上呈現「氣」之流動的歷程,而東方書法常被視為是展示宇宙之「氣」的渠道。書法作為藝術表現的最高形式,將文字的美感昇華為一種視覺與精神體驗。它在於賞心悅目,更為陶冶性情、修進涵養,並輔助萬物的氣象。它毫無疑問表現了存在的本質,讓藝術家與真我融合為一。朴氏利用黑與白的無限可能性,以鉛筆在紙上畫滿圓圈,讓觀賞者能超越筆跡,感應宇宙。他交織出一片渺遠的茫然空間,內涵形神俱如文字,人為規律簡化至幾近了無痕跡,天人合一的境界似乎好像是可以達到。這份專注在其七十年代的作品所運用的「勾描」技法中尤其明顯,體現東方書法畫的典雅感覺。
《描法》除了取材自傳統韓國書法,同時也深受道家和佛家哲學的影響。這種畫法表現出優雅與動勢的崇高之境,使書寫與繪畫、抽象與書法、概念與美學得以達到完美平衡。朴氏所表達的內省精神,便是源自於道佛兩家的冥想坐禪。除了被譽為韓國當代藝術的翹楚,他更被專稱為單色畫運動(Dansaekhwa)之父。運動於七十年代興起,將六十年代美國藝術盛行的極簡主義和韓國細膩的感性相結合。自從2015年威尼斯雙年展在一個大會同步的節目裡成為主題以來,一直頗受關注。單色畫能創造一種平和寧靜的效果,它看起來很簡單,但當你走近細看時,就會發現畫作的層次,看到畫家如何控制畫刷,或是鉛筆,甚至是手指。單色畫家們雖然使用很少的顏色,但其作品間卻有著巨大的差異。對他們來說,單色畫的精髓不在於顏色,或者說不在於使用較少的顏色繪畫,它是將畫家和自然相連接的媒介。朴氏在二十世紀中大力鼓吹打破韓國藝壇的保守主義,解放藝術家。自六十年代末,他把所有作品都命名為《描法》,至此亦成為東西方藝術碰撞交匯的中心點,他利用西方藝術的傳統媒介——油彩,創造出質感如韓紙的作品。八十年代以來,此系列的作品主要在韓紙、桑椹及樹皮紙上創作。以單色水彩、塑膠彩及墨水浸泡過的多張韓紙一層層鋪放在畫布上,然後用手或工具模塑成重複的圖案。他不只視紙為繪畫的媒介,而是將紙視為要認真對待的嚴肅事物。製作過程呈現了他對細節的一絲不苟,同時又致力嘗試著與自然相伴。這種重複的形式以及利用單一顏色,是單色畫運動的典型。
有別於其他單色畫家們一直以來所選擇的顏色,局限於灰色,黑色,米色及棕色等中性土源性色調。朴氏早期也以黑色或冷色為主色調,靈感來自於被煤炭燻黑的傳統韓屋的牆壁,以及對威權政治的不安。然而由千禧年始,趨向使用明亮的原色,這是他觀察城市環境與景觀變化後的反饋,同時反映他有條不紊的為人。但他的畫總令人想起朝鮮王朝的白瓷,色多呈灰白。他的極簡抽象藝術是國家歷史與個人經歷結合沉澱的成果,其作品呈現的一片緊密相連、充滿節奏韻律的柔和曲線,教人思潮頓入風雲,體現《描法》中的意境及表現主義風格的壯麗。畫面亦看似粗樸,卻又飄逸空靈,下筆如書法般的螺旋紋跳躍捲曲著,沉穩莊嚴、張弛有度。要達到這種效果,必須擁有超乎常人的技巧和全神貫注的心境。他的單色畫連繫繪畫和語言,不禁讓人聯想到美國抽象派藝術家塞.托姆布雷(Cy Twombly)的潦草狂圈,但收放有度的筆劃和象牙色顏料的層次說明了兩人用的是不同的方法。托姆布雷的作品是自發的,富有詩意,而朴氏的則是有意識的,有約束的,更多地展現出他身體的輪廓。他的創作構成一個純然自生的美學空間,全憑他持久的克制、專注、掌控和全然投入,重複動作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