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中的茫然
演出一開始,寫着「地面」和「椅子」的標示分別放地上和椅子上,但密室內的演出者四處遊走、跑動後,所有標示都散落一地,暗示空間的平面界限被打破;其後有一舞者側身躺在地上,身旁的舞者用打側在地上的椅子砌了數級階梯讓他「走上去」。
一女舞者重覆諗「24、48、72」,這串聽上去倍增的數字卻無法帶來一點時間性,而剛畫在牆上的塗鴉轉眼就給穿制服的人擦掉,彷彿沒有人可以真正的留下痕跡。
這個失去維度的空間內,不同的舞者存活在於各自的經緯線,就如我們所有人都有感到無力、困惑、「走不出去」的時候,台上所呈現的密室正正拼合了一幅茫然的眾生相。
監控的世界
冷漠、缺乏閲讀世界和交流能力的眾舞者在灰暗單色調的密室有點像困在囚室內,接受觀眾高角度的觀看。由於觀眾在二樓俯看,大部分時間只看到演出者的頭頂,操控監視鏡頭的機會令他們可從其他角度甚至正面看到舞者的臉龐和表情,這種窺探不其然填補/滿足了觀眾的「好奇心」,令觀演之間轉化為一種權力、監控和私隱的新關係。
然而,當觀眾自以為一直處於監察者的角色、權力在手,又或者默默地思考演出的時候, 舞台的投影開始變得豐富,有眼睛的大特寫、甚至有在場觀眾不經意被攝下的樣貌,投影變成一個裝置把觀眾沉浸於其中;部分近天花的投影亦把觀眾的視線提高,然後發現觀眾席上方還有一個看似蓋子的頂,這個像密室的延伸在提示觀眾也是被監控的一部份。其實我們都不自由地飾演自己,但在最終監控者的糖衣包裝下,我們是否因沒有選擇而變得麻目或習慣?觀眾望向頭頂投影的一刻,就如演出開始不久舞者往上望向觀眾席的一剎,而所有舞者一直都沒法從這密室找到出口:或許在場每位都是茫然先生,同樣滯留在這個懸浮於某時空的密室內,勉強地接受一開始牆上寫著的「These premises are under CCTV surveillance for your personal safety and security」。
在這個監控攝錄機無處不在的世界,每個人的日常生活某程度上都被不得不被窺視和展示。監控攝影做題材的作品最近有徐冰的《蜻蜓之眼》,導演用上萬小時的監控錄影片段為素材,經過剪輯而成為一套電影。雖然故事是建構出來,但片段卻是真實發生過的紀錄。公共和私人空間模糊的界線下,真假虛實被混淆,《茫然先生》將觀眾放在「監控者」與「被監控」的角色交替間,從而提醒發掘自身真實的重要。
局限的舞步
舞者的姿態動作沒有很大的驚喜,較多手腳拉扯或者被綑綁的動作,以顯示所有人的不自由。透過道具的運用反而在視覺上更吸引。台上的椅子除了提供座位的功能外,也成為阻礙舞者步伐的絆腳石;有舞者嘗試把身體穿過椅背和座位間的空隙,卻被無情的椅子卡住,逃脫不出來,舞者因此被迫背着椅子一起走。後段亦有舞者在桌上跳舞,有限的空間也像暗示動作的不自主性。
整體作品成功滲透一種鬱悶的感覺,因而令中後段有一投影來得特別深刻:多幀彩色照片組成一匹虛擬的布從舞台的一端由上而下流過,輕擦地面再從另一端揭起;那些照片是昔日某時空的定格,難得見舞者在這流動的布匹上步伐一致、昂首闊步地行走,像在時間流逝間將歷史碎片拼合,尋找跟身邊人的關係,以及屬於自己的記憶和身份。
完場前牆上的投影出現「404 Not Found」:追查不了的網址,是時候要觀眾自己去尋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