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覺啦」一段筆者頗為喜歡。原本只是夏丹和丈夫哄彤彤睡覺的唱詞,但後來逐漸加入警察、學生、醫生,他們同樣在面對不眠之夜唱出內心紛擾。被認為面目可憎的警察也有其脆弱和遲疑,這些正是人性的部分。歌詞生活化、貼近日常,帶出真切的輾轉和思索。相同的旋律,不同歌詞——既是共通之人性,亦是各異之生命經驗。這裡的處理揭示了沉重題材不一定要陷入宏大哲思,還可以落入普遍又獨特的個體面對共同處境(無論是一夜不眠還是時代起伏)的力有不逮和恨怨闌珊。
在如何勾連故事和大時代,編劇是透過埋藏在強姦案背後的更大背景去呈現。故事回溯到2012年出現和平佔中,警察楊彬被上司派以臥底身份潛入社運團體,搜集違法證據。然而,複雜現實之下正義動搖,信仰破滅,楊彬在價值上開始傾向學生,但長期訓練和手足之情又使他同情同僚,結果他在價值失序、精神高度緊張之下犯下罪行。在他犯錯之後和遲疑自首與否時面對神靈、妻子、和上司的獨白和對話很值得玩味。當他決定要去坦白,剛有身孕的妻子央求「不可以為我做一次壞人嗎?」、「幸福快樂和真相不是一回事」;隱瞞強姦案的上司訓示楊彬「難道自首可解決問題嗎?」、「大是大非,要有分寸」。堅持一個絕對的道德原則在現實上極可能於事無補甚至導致惡化,這裡的曖昧地帶很可深入。但顯然,導演似乎無意探討當中的兩難,也使得筆者遺憾在題材上沒有進一步挖掘,道德抉擇簡單化,壞人和弱者比較刻板和面譜性,難以刺激更多沉思空間。
另外,中間插入不少笑料,但筆者並不太能體會其用意。是純粹增加娛樂成分?還是呈現大時代之下香港人用獨有的幽默感應對?茶餐廳「點會肯蒲頭」一幕筆者覺得是相對成功的,市井又真實,世俗卻又十分可愛。但三個滑稽主持人播報找尋病兒生父的新聞則顯得意味不明,讓人容易出戲。如果是要批判媒體的荒誕,又太過零碎,難以整合。
雖以天堂之名,上演的皆是人間事。《天堂之後》在很多方面展現了音樂劇處理沉重題材的潛力,但在如何通過一個故事折射大時代,在劇場里凸顯個體與時代之間千絲萬縷的牽扯,則還可以更多用力,戳得更深。
觀賞場次:演戲家族《天堂之後》17/04/2015 8pm香港大會堂